我今因病魂颠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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国家一级拖后腿专业运动员

【发郊】刎颈之交

summary:在亲眼看到殷郊杀死父亲后,苏妲己给殷郊下了一个诅咒。



  


牧野一役大破朝歌时,所有人都听到了岐山传来的清越嘹亮的凤鸣。

  

殷郊身上还沾染着未干的血,那声悠长凤鸣让他忽然怔在了原地。身后是摘星楼燃起的冲天大火,那火竟泛着紫红的妖光,火光扭曲,仿佛燃烧的不是火,而是流淌的毒液。就连雕梁木柱爆裂时的噼啪声,都像极了刺耳的尖啸。

  

见殷郊本向自己走来,又生生止住,姬发以为他是受了多重的伤,又慌又恼恨,自己万万不该让他独自去应“弑父”的预言。

所幸在将人从头到脚仔细查看过一遍后,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,姬发才松了口气。当着众将士的面,他再如何想把殷郊拥进怀里也只得强忍,最后安抚道:“没事了,都结束了。”


  

  

战后百废待兴,虽然殷寿死了,但商民仍在,西岐却奉周主,一时还说不上天下安稳。可这些姬发都不想管,甚至逃避般地想过一阵轻松日子。


底下人忙得焦头烂额时,他们的武王正拉着前朝太子去看麦田。

  

昔日在朝歌,姬发总是与殷郊说起家乡的麦田。西岐尚黄,殷郊就觉得那里该是金黄温暖的地方,像母亲的故乡东鲁一样温暖,只是干燥了些。不像北地苦寒,也不像南疆湿冷。

  

直到师父命他下昆仑助周,他看到西岐并无金黄的麦田,而是一望无际的贫瘠土地,看到百姓愁苦,孩童孱弱。而现在,殷郊看到的麦田是绿色的,正倔强地铺满西岐。

  

他问姬发,要多久能刈麦?

  

姬发想了想,说,还长。这真不能怪他,离家时尚幼,一心只想弓马骑射,又有父兄操持,他真的疏于农耕。只是心里还记得大约是那个时节,他和新麦一起作为贡品,被送去了朝歌。


殷郊点点头,不再作声,心里却思量着自己是否能在西岐待到那个时候。他已完成了师命,只是封神榜未开,这天下共主……一声急报打断了殷郊的思绪,来人恭敬地向姬发行礼:“禀大王,太公求见。”


姬发很不开心,摆摆手正欲命人退下,姜子牙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:“大王这次准备用什么理由搪塞老夫?”


“姬发不敢。”他笑着起身,“不知太公寻我何事?”


明知故问。姜子牙长叹一声,这些天他不知多少次要开口,姬发却总是避而不谈,到后来干脆就不见他。哪怕今日自己堵在面前,姬发也是眼观鼻,鼻观心,不肯看他一眼。


无非就是“天谴尚未全消,天下共主礼当正位,早日开榜封神,平定天下”之类的说辞,他又如何猜不到。


“事关万民,还请大王不要再做无谓的拖延了。”


“太公所言甚是,这些日子是姬发怠惰了。”


殷郊原本站在一旁听二人对话,却不想姬发忽然到他面前半跪行礼。“既如此,便请太子殿下随臣回城,待商定登基诸事后,开封神榜以定天下。”


此话一出,姜子牙心惊不已,他万万没想到姬发如今竟还存着这样的心思。他当然听得出姬发话里的坚决,此时也不免急躁起来:“大王此举岂不是拂了周民之心?”


“太公这是何意?”姬发如今已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,“天下并非周天,也并非只有周民。殷郊原是东宫,自当接成汤之胤,承继大统。我位极人臣,恳请太公不要再说这等僭越之辞了。”


姜子牙此时也顾不得殷郊在场,直言道:“凤鸣岐山乃是上天垂应之兆,岂是偶然!殷商天命人心已离,大王万不可逆天而为,再生祸乱啊!”


“放肆!”姬发起身,话中寒意刺得殷郊发冷——他倒是从未见过姬发怒极的样子。


怕是姜子牙也未见过,否则那天的谈话也不会不了了之。


  

之后姬发干脆闭门不出,大小事宜皆命人传话。殷郊也尝试劝过他,只是如今的姬发让他感觉有些陌生。


毕竟发生在他身上的变故,也无异于死过一回了。


但多数时候,姬发还是当初的姬发。他会与殷郊比试弓剑,教他识谷物农具、讲西岐的田桑农耕,会趁人不备与他溜出去跑马。闪电被他养得极好,甚至也学起了那雪龙驹识途。


驯马需要的不光时日,更要心力,何况已经认主的马。姬发从未与殷郊说起,他如何熬过那段父兄俱亡的时日,也从未说起如何扛下忽然压在肩上的重任,他似乎只有纯粹的欢喜。但殷郊莫名觉得,姬发整个人都在崩碎的边缘。


“姬发,去开封神榜吧。”殷郊不知道这会不会成为压垮姬发的最后一根稻草,但他必须要说。


闻言,姬发只是顿了一瞬,很快就接道:“好啊,等过几日请太公为你卜卦——”


“姬发,不要违逆天命了。”殷郊打断了他,“你才是天下共主。”


姬发似是没听见,仍自顾自说道:“……到时你若想开疆拓土,我就去征战。若不想,我就为你安守江山。”


殷郊有些忍无可忍,断过头也没让这位太子殿下的脾气小多少。“我已成仙体,不得享人间祭祀,定是要入封神榜的!除了你还能有谁!”


姬发不再作声。二人沉默良久,姬发起身出去了,临走时仍不忘为他关好门窗。


他这个动作令殷郊无比难受,比那每夜来纠缠的梦魇还要难受。


殷郊也不曾告诉姬发,自从杀了殷寿后,他只要合眼,就会有人来质问他。祖父、王叔、叔祖……还有战死的殷商之士,太师闻仲、黄飞虎、殷破败……问他为何要反助他人,灭自己社稷,毁自己宗庙?

而他的父亲最不肯放过他,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,嘶吼着“弑父杀君,大逆不道”。


偶尔也会有朝歌的百姓,那些他曾坐在马上遥遥望见的人群,看不清面目,却尽显失望与痛苦。无数双手要把他从马上拉下来,问他为何要遗弃子民。


长此以往,夜不能寐。


而姬发……殷郊咬牙,姬发什么都不会做,只是就那么望着他。就像他行刑那天,姬发望着他的眼神,明明相距甚远,却硬生生烙进殷郊心里。随着时日推移,本不明晰的东西渐渐显露出来。


殷郊并非看不懂。


可他们被命运仓惶裹挟,这点儿念想终究是见不了天日的。


新生的西周,新生的天子,不能有任何污点。



  

那日不欢而散后,殷郊连着几天未曾见到姬发,连姜文焕都不曾见过。倒是姜子牙来寻他好几回。


想必是姬发那里实在说不通吧。


“老夫此前多有僭越,实非有心,万望殿下恕罪。”


殷郊负手看他,到底曾是天潢贵胄,看的姜子牙心里一阵没底。心道昆仑这是怎么养的人,都脱俗了还这么有压迫感。


殷郊不说话,姜子牙也不知该怎么进行下一步,只能试探着道:“几日未见大王,殿下就不忧心吗?”


“我为何要忧心?”殷郊皱眉,姬发又不是三岁小孩,忧心什么。


“如今天下无主,诸侯心动,隐隐有各自据地为主之势。大王近日一直在安抚各路诸侯,以免骚乱。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呀。”


“自西伯侯病逝,世子无奈之下成为西岐之主,随军征战,内外皆已是伤痛至极。如今功业已成,却还要被其所累,只怕会……”


姜子牙差点就想说“天不假年”,又深觉大不敬,才住了口。但是看殷郊的反应,他明白效果已然达到了。


虽然法力尽失,但姜子牙行走人间多年,怎会看不明白他二人。他料想武王知道后定会大怒,但姜子牙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。


“大王顾虑只在殿下性命,生怕你做出那以身殉国的事来。”姜子牙捋了捋胡须,若殷郊能许姬发些什么,他日四海皆平,也不必有许多遗憾。


“太公要我许他什么?如何许?”殷郊克制住自己不要发抖,却还是带上了颤音。


他想起那日鹿台上,苏妲己恶毒的诅咒。


即便是修行千年的狐妖,也没有第二次的回天之力。她抱着殷寿尸体,衣冠庄重,仿佛她真是亡国的王后。见她这幅模样,殷郊胸腔里像有火焚烧,他想问那我的母亲算什么?以死明志的先王后算什么?!


苏妲己盯着他,一字一句,锥心刺骨。


“以子弑父,以臣弑君,必遭天谴。”她忽然笑了,笑得极美也极可怖。“但你不必受到任何罪责。若你爱谁,那人必替你尝尽苦楚,熬心伤肺,直至殒命!”


妖狐口中发出凄厉的尖啸,随即摘星阁火光冲天。


苏全孝的妹妹第一次死在冀州漫天的风雪里,第二次死在朝歌肆虐的大火中。


殷郊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。姬发在等他,即使自己停下脚步,姬发依旧向他奔来。


他这些时日浑浑噩噩,心里乱麻似的理不清楚,却总能在看见姬发时平静下来。


人生有此挚友已是难得,若再求更多,只会害了他。


姬发不曾开口,肯定也作如是想。在这方面,他们倒是惊人的默契。


姜子牙还在一旁等候,殷郊心下却已做好打算:“请太公为我寻姬发来。”


  

  

是夜,姬发过来的时候,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光景:殷郊清清冷冷,披一身月光在院中候他。姬发有些不合时宜地想,这大概就是话本中思凡下界的仙,来私会他这个凡人了。


只是这仙一贯会煞风景,开口便说要回朝歌。


“谁又惹你生气了?”姬发放下怀中抱着的酒坛,在石桌上斟酒。“姜子牙?我已罚过他了。”


哪吒吵着要找姬发算账,杨戬忙着拦住哪吒。姬发头疼得很。


“你都认他为尚父了,怎可罚他?”殷郊看姬发不以为然,心想他怎么一点也不尊老。又想想哪吒,嗯,也不爱幼。


姬发只是含着笑意看他。死而复生的人,还是一颗赤子之心,他怎能不护。


殷郊被看得浑身不自在,也觉得接下来的话可能对姬发很残忍。

  

“你若不做天下共主,那我便入主朝歌。尽管商纣暴虐,你也是以臣弑君,断不能让你归顺,何况西岐百姓早已奉你为周王。由此看来,商周必有一战。”


“你要与我为敌?”


姬发甚至还在笑,却不复之前的温度。


  

当年攻破冀州城,他与崇应彪因为苏全孝的事起了争执,最后还是殷郊怕打扰到主帅休息才出声制止了他们。回到营帐,姬发往脸上擦药时还在痛骂崇应彪真不是个东西。


殷郊还是那种看戏的表情,看着姬发笨拙的动作,漫不经心道:“这很正常,崇应彪不是为了他自己,他身后还有北方阵的其他质子,必须要撇清关系的。不过他说话是很气人。”

  

太奇怪了。姬发想,殷郊能看懂崇应彪,却看不出来他父亲不爱他,也看不出来我爱他。


还以为这人重活一次能变得通透些,原来还是自己痴心妄想。


  

苏全孝死了,得他一滴泪。姜王后死了,得他一条命。若姬发死了,不知能从殷郊那里得到什么?


  

“你要我与你为敌?”姬发又重问了一次,他取下随身带着的玉环,这是父亲留给他的。“可我不愿,我只愿故人「还」。”


  

他双手递过,珍重得像捧着一颗心,要送给眼前人。


见玉如见人,其心昭昭。


  

殷郊心下一片惨然,只能恨声道:“姬发!莫要让我看轻了你!”


他身有仙力,刀剑不能伤,风雪不能侵。他不需要姬发为他关窗,不需要姬发为他挡。


从前不需要,现在更不需要。


姬发把玉攥回手心,忽然大笑道:“好,好!既如此,你尽可去!”



  

西岐又回到了一片肃杀的氛围中。


人人都道那殷商太子冥顽不灵,竟妄图违逆天数,再起战乱。


还带走了他们大王珍爱的马和剑。


姬发面色不改:“那本就是他的。”


底下人群情激愤,在吵嚷着战前事宜。姬发却唤来了一旁执笔的内史。


“此战或胜或败,如何记载?”


内史多少了解一些武王在朝歌为质子时的旧事,反复斟酌后才开口:“大王与殷商太子当得起刎颈之交,大王全其忠义,后人必明其心。”


“我自年少倾心,八载有余,爱他至今,无有悔改。就只得这几个字?”


姬发的声音不大,周围嘈杂也无人注意,但近旁的内史却听得一清二楚。他大惊之下,连忙伏跪在地,妄听帝王心事的惶恐压得他头也不敢抬。


人群中,只有姜文焕与姬发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,还有姜子牙的一声叹息。




商周交战,两军再次交于牧野。


姬发看着马上戎装金甲的殷郊,一时竟看得眼眶湿热。


昆仑修心养性,殷郊总是一身素白道袍,长发披散。好看自是极好看的,但姬发总有些惋惜。


他以为此生都看不到殷郊披甲的模样了。


闪电踢踏着地面,鬼侯剑锋芒森然,殷郊身后是余下的殷商军民和破败的朝歌城,但日落余晖有时就是比初升朝阳还耀眼。


他们跨越了无数人的生死,硬生生倒回最意气风发的时候。


殷郊在马上大喊:“姬发!来啊!”


还是他少年时就倾心的爱人。


姬发取弓策马,迎上前去,义无反顾的样子像是去迎一个拥抱。


  

殷郊终于向他奔来。


姬发,我保你此战必胜,兵不血刃。从此大周四时康泰,国祚绵长,风调雨顺,灾害潜消。


他存了死志,不肯动用法相,原以为姬发擅骑射不擅近战,却不想那弓是用来困住他的。被姬发从身后制住时他还下意识要挣脱。


罢了,到此为止吧。殷郊空出的手举起鬼侯剑,姬发紧紧盯住他的动作,在他要刎颈时双手忽然松开握住了剑锋。


霎时淋漓的鲜血惊醒了殷郊,姬发却趁他怔愣的间隙扭转剑锋,向后用力刺入,鬼侯便轻松贯穿了他们两人的胸膛。


在同时接触到二人鲜血时,鬼侯发出了妖异的红光,竟然连仙体都无法阻挡。


殷郊意识溃散前还在往姬发那里传着残存的仙力,想救下他。姬发却松了口气似的,像那年殷郊自火场里拉他上马时,靠在他肩背上,小心地偷一个拥抱。



  

再次睁开眼后,殷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这昆仑仙人当真大慈大悲,如此执着于救活死人。


姬发试探了下他脉搏,才安心道:“别生气了。”


哪吒心直口快:“本来你们也不会死,就是那——”


杨戬及时捂住了他的嘴。他觉得姬发不会想让殷郊知道这些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朝歌城破时,殷寿和妲己身死,杨戬哪吒则活捉了申公豹。在废了他法术后,姬发把他交给了姜文焕。


不过那姜文焕倒有本事,从申公豹嘴里挖出了不少东西。虽然无论他怎么做,都是在姬发默许下的。


姜文焕也的确带来了姬发想要的消息。


东海金鳌岛的术法妖邪,许多都与昆仑相克。其中有一锁魂符,若是附于兵刃之上,可伤及仙体。


鬼侯被鲜血浸润长久,锁魂符加持下的杀伐之重,更可斩神魂。


殷郊离去后,没人敢劝这时的姬发。


封神榜未开,他就还是人皇。人皇之血可以滋养仙力,就能及时护住他二人命脉。


前提是殷郊的仙力会流到他身上。


殷郊要不要他死。

  

他心知殷郊定不会接下玉环,却还痴想着他会不管不顾留在自己身边。那些牵绊,殷郊舍不下,那就姬发来斩,最好一次就斩断干净。

  

谋算至此,不过是要殷郊好好活着。

  

姜子牙问他怎么取舍?无法取舍。

  

他既不会为了殷郊而舍天下,也不会为了天下而舍殷郊。

  

他既要殷郊,也要这天下。

  

一个无人敢置喙他们的天下。

   

姜子牙叹道:“若他想入榜成仙呢?你当真能狠下心强留他?”


“他去不了,我也不会让他去。”姬发曾看着殷郊死在自己面前,日夜折磨着他肝肠寸断,已是痛极。他如何能承受再一次?


“便是他想,也不能。”



  

  

经此之后,殷郊便又成了肉体凡胎。他本就不是修炼成圣,全凭昆仑的天材地宝,如今神魂被斩,仙力自然散了一干二净。


“你第一条命还了父亲,第二条命还了殷商。你沾了周天子的血,不再是成汤血脉。所以,你现在是完全自由的,干净如新生的殷郊。”


姬发赌上自己的命,给了殷郊一次新生。


殷郊气他不顾自己意愿,却也深知无以为报。他向姬发说起了妲己临死前的诅咒。


若我爱谁,那人必替我尝尽苦楚,熬心伤肺,直至殒命。


可在姬发听来,这诅咒动听宛如神谕。若他早说,也不会白白磋磨许多时日。


姬发说:“那又如何呢?”


殷郊愣住了,是啊,那又如何呢。


自己如今也是凡人。


于是殷郊笑了。


“不如何,我总会陪着你的。”

  

  

END.


一点点的小后续见🥚

“他道那闺中谈禅的密友,却是个刎颈之交的娇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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